向阳

好甜

除以零:

1.How I met my destiny

异想天开，天马行空，不自量力。

Merlin回来了多少分钟，就有多少乱七八糟的词汇从他的嘴里跳出来，坐下起立抱手臂捏鼻子趿着拖鞋走来走去这一系列的动作，被他重复了无数次。

“你要对自己有些信心，Merlin，不要找一堆夸张的形容词来吓自己，又不是去坐电椅。”Lancelot对于友人的过度紧张颇为无奈，但依旧耐心地安慰他，毕竟他已经浪费了大半个上午来惴惴不安了，费尽口水的安慰也没起多大作用。

可我感觉挺像。”Merlin依旧没有丝毫要冷静下来的意思，“我想我需要一支镇定剂。

他又稍微设想了一下到时的情形，几个没来由的怪念头让他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他最后跌坐在沙发上，真心希望着卡梅洛特的CEO是个好说话的人。Merlin单手托着冰袋敷着颧骨上的瘀血，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而且我觉得面试官不会喜欢我脸上的肿块。”

“那你就不该在今天和别人打架。”

“可他是个混球！你真该看下他是怎样欺负那比他矮上半截的男人。”

有时就连正直如Lancelot也要为Merlin爆棚的正义感感到无计可施。他快找不到合适的词了，疲倦地揉捏着眉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和他说理。毕竟据你所说，对方也要比你壮硕上不少。”

“他就是个健身房和蛋白粉混合出来的肌肉白痴。而且，他拽得太令人讨厌了。”Merlin以他的拳头起誓，这绝对是百分百的实话。Merlin又想起那家伙飞扬跋扈地对待那个瘦小的男人的模样。混球，十足十的。

“而且我又不是没有试过尝试和他讲理，我先是上前说，‘朋友，够了吧’，结果他还是那副‘我有肌肉我了不起’的样子，鼻孔冲着天，‘需要我教你怎么用膝盖走路吗？’”Merlin装腔作势地模仿了他说话的调调，不屑地撇撇嘴。“我想我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下午的面试比较好，为这人破坏心情完全不值得。”

“如果卡梅洛特没有聘用你那会是他们的一大损失。”Lance发自内心地说道。他永远乐意在朋友需要一人来聆听时充当那个角色。Merlin在谈到那场架时变得万般气愤，但起码不是愁眉苦脸的了。

随后Merlin从沙发上翻了下来，借用Lancelot的盥洗室检查自己脸上挂的彩。

他的声音传到客厅里来：“但是说真的，Lance，我不觉得CEO的秘书能让我当上。首先，我才毕业一年，而且总觉得‘秘书’总应该是金发碧眼的美女的角色，模特身材那种......”

“Merlin，你又不是去搞潜规则的，相信你的能力。”

“你说得对，”Merlin走出来，长吁一口气，像是想要抖掉那些糟念头似的耸了耸肩，“谢谢你的冰袋，好邻居。”

他放下冰袋，穿过两扇门，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里。

他和Lancelot住在同一栋公寓里，早早就熟稔了这位好邻居。Merlin常常认为，就在门的对面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听他倒苦水谈心实在太好了，好像一切烦心事都已经迎刃而解了一样......

 

完全没有。

 

传说中的CEO，Uthur Pendragon将办公椅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边脚搭在膝盖上，哂笑着看着他。

又是那个恼人的金脑袋？Merlin忍不住从牙缝里蹦出了某个F开头的单词。

“怎么，让我看看……Merlin Emrys，你都不先弄清楚上司的长相再来面试的吗？”Pendragon戏谑地勾起嘴角，站起身，手里拽着Merlin的资料，随意地靠在办公桌边上，好似根本就没把前来面试的Merlin当回事，“还是说，你太忙，忙着练习如何熟练地用膝盖走路？”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Pendragon先生。”为什么自己还特地换上新西装、紧张兮兮、浪费时间美化自己的履历就为了给这种人渣看？Merlin几乎无法遏止住自己叫嚣着要往他脸上砸的拳头。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在他们大约斗嘴了十分钟之后。

十分不幸的是，那个被Merlin形容为“由健身房与蛋白粉混合产生的肌肉白痴”的Pendragon精准地接下了他的拳头，附带露出了一个嘲笑Merlin的力度简直是个小女孩烤的棉花糖的笑容。

他恶狠狠地回应，像只被踩着尾巴的恶犬，“你被炒了Merlin Emrys。喔不对，我压根就没有考虑录用你。”

Merlin也被激怒，但他对于自己因为这个不可理喻的菜头而发怒而感到十分不值。于是他很快压下心里乱窜的火苗，尽量冷静地说，“下地狱吧，Uthur Pendragon。就算您倒立着求我我也不会为您这种烂人打工。”说完他抽出被Pendragon捏得酸痛的手，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

在他马上就要帅气地将门甩上时身后的那个混球突然将他叫住。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道歉了，菜头？”紧接着Merin回头做了一个“我不接受”的嘴形。

"见鬼去吧。”Pendragon更加不屑地翻出一对白眼，“我只想告诉你两件事：一，今天上午我打那个废柴时因为他当街非礼少女。二，我不是Uthur Pendragon。”

“一，干得好，那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二，贱人。你最好告诉我真正的Pendragon先生在哪里。”

“我是他儿子。”

“......”

“他临时有会议，我只是替他来考核你，”他满意地享受了Merlin像是踩到香蕉皮的表情，“如果你可以成为我的父亲的秘书的话，我不介意你叫我‘Arthur’。哦等等，你不可以叫，因为你没有得到这份工作。那拜拜啦，Mer——lin。要不要倒立着求我？”

Arthur抱着双臂，挑衅地走到Merlin面前，将他的简历拍到他的胸口上。

“你还是个混账。”Merlin怒气冲冲地不怎么帅气地甩上门。

他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也没有。

在Merlin屈就于一个不怎么理想的公司工作了两个多月后，他又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再次碰见了Arthur Pendragon。

干！孽缘。绝对的。

他本来想假装没看见调头走掉，反正他也没期望Arthur Pendragon能与他友好地打声招呼。说不定这个菜头早就彻彻底底地将他忘了，像自动过滤机那样，“刷刷刷，把我欺凌过的人都丢掉，挑好下一批，准备好我的嘴巴和拳头”。

可Arthur没有注意到他，事实上，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一辆失控的汽车正向他撞过来。

他没有脑子吗？！等等他可能真的没有——

Merlin甚至没来得及在心底无声地咆哮完这个句子，便本能地冲上前去将那个被他诅咒了两个多月的家伙拽过来，疾驰的汽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急促的喇叭声拉得冗长。

Arthur在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后才缓过神来，撞在电线杆上的大铁块冒着呛人的浓烟，燃起了火苗，令人觳觫。值得庆幸的是它不再横冲直撞了，没有伤到无辜的路人。只有司机痛苦地呻吟了几声，似乎伤得不清。

Arthur大口喘着气，视线惊讶地在事故现场和拽着他的Merlin之间跳跃。

“Merlin Emrys？！”他接连受了两次惊吓，一次是死里逃生，一次是发现他的救命恩人竟是他不知多久前嘲笑的那根竹竿。他很感谢，同时也感到不爽。十分地不爽。

在他俩做出对认出对方的反应之前，正牌的Uthur Pendragon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个正变得剑拔弩张的僵局。

俩人都能够肯定，若非Uthur的插嘴，正常人的“谢谢”、“不客气”会变成“谁他妈要你救我”、“你应该哭着感谢我救了你的上流社会屁股”。

挽救了场面的Uthur Pendragon激动万分地捏住了Merlin的两边肩膀，紧紧地，不愿撒手，“年轻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Merlin Emrys。”

“Emrys！你愿意来我们公司工作吗？”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

“工资你定。”

“没问题Pendragon先生。”Merlin咧开了一个真诚的笑脸。

对不起，亲爱的原则，我要为房租而改变自己的立场。再说，是为Uthur工作，又不是Arthur。

他是这样以为的。

用Arthur的上流社会屁股发誓，光是当他的秘书的第一天就让Merlin发了疯地想辞职。

没错，是Arthur的秘书。不是Uthur的。

父子俩都老奸巨滑到骨子里。

Merlin在被迫为Arthur揉肩时这样腹诽道。

2.Temporary boyfriend

Merlin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一年前他在为卡梅洛特的面试紧张不已时Lancelot对他说的话：“你又不是去搞潜规则的。”

而这句话在如今蹦出来的原因便是——Merlin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被潜规则了。并且是以一种十分丧心病狂的方式。

他坚信自己一定是唯一一个还需要负责照顾上司生活起居的秘书。

这也实在憋屈，鉴于Merlin就只要多了那么一丢丢的工资，就被迫揽上了Arthur男仆的兼职。虽然说只是一些日常的琐事，但Arthur耍起王子病来很是让Merlin犯头疼。他也觉得十分奇怪，明明是在平日矫矫不群的Arthur Pendragon，一遇到他竟就变成了一副被娇纵惯了的样子。

于是某个上午，Merlin一边腹诽这段话一边打开了Arthur公寓的大门。

他还记得当这套钥匙落在他手上时，Arthur还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从来没有任何一任伴侣得到过我家的钥匙。”这让Merlin为自己哀悼的同时也为那些逃过一劫的姑娘庆幸：她们没有遭受到自己这样悲惨的命运。

Arthur果然还没有起床。Merlin在玄关蹬掉了鞋子之后径直走向Arthur的房间，忍不住怀疑起来在他之前Arthur是不是睡到整个公司的员工到他家楼下抗议才掀开被子的。

他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Merlin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到两边的尽头，酽金色的朝暾撒在Arthur酽金色的头发上。Merlin没打算欣赏，换作平日他可能还会瞥上两眼，但今天只能一把揪掉被子撵他起床。今天是重要的一天。

于是他揽住依旧昏昏沉沉的Arthur两边的肩膀，将他往床下拖曳。Arthur则直到自己连带被子坠在了地板上才有意识地咕哝了几声，睡眼朦胧地微微抬起眼睑，又阖上了。

“Arthur，”Merlin顺带打击报复踹上了几脚，“早餐。”

这个词永远管用。

当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下颌滴着水的Arthur从浴室走出来时Merlin准备好了今日的美食。“今天吃什么？”他的声音里明显地跳跃着期待。

“丹麦卷，果酱，牛奶。”

期待没有了。

“我为什么还要对你能弄点好吃的早餐抱任何希望？Merlin，你不能让我吃这个。”Arthur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你当然可以不吃，”Merlin说，“如果你想让我把你的实际腰围爆出去的话，请随意。”

“威胁上司可是一种不要命的行为。”

“那威胁一个混蛋呢？”

“闭嘴Merlin。”

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这般和谐。

但有个人，或是说有件事，将本应千篇一律的今日搅浑了。他们将这个人称为“Vivian Olaf”，将这件事称为“Vivian事件”。分级为S。

为了不让自己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日子，俩人决定在将这个问题摆上台面前还是像平常一样行事。比如粗暴的起床方式，对美其名曰“减肥”的简陋早餐的抱怨，不可或缺的拌嘴。
还有一些琐事，比如某球队与某球队的赛事，Merlin的泡酒吧问题，同事Leon有无在退休前找到女朋友的可能，隔壁的Roland太太又对他俩是不是一对提出了疑问。如果今天Merlin约了Lancelot吃饭，Arthur还会对这个表示不满，然后同样收到Merlin的不满。

后来Arthur还是乖乖地吃光了早餐，Merlin也帮他吹干了头发。但Arthur对于自己的头发被吹得像被狂风打散的鸟窝一样颇有微词。

无论如何，是时候面对Vivian的问题了。

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回忆一下整个事件的过程。

不过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俩人只是徒劳无功地想找个突破口。

那只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派对，来人都是这么一群富家子弟和他们的熟人，据说派对上Arthur醉得扒了裤子搂着Merlin不让走，但拍了照片的手机掉泳池里了。所以别问Arthur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招惹上Vivian，他连自己为什么要光着屁股的同时还缠着Merlin都不知道。

而Merlin因为要负责将Arthur毫发无损地送回去，所以滴酒未沾，但在关键时刻他去人少的地方拨了通电话。当他回来时，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简短地说明，就是Arthur不知为何要了Vivian的电话号码还承诺会打给她，鉴于他次日的情况，当然是忘得一干二净。结果别人现在找上门来了。

而Arthur被Vivian的质问惊得措手不及，索性关了手机。然后Merlin连带着遭殃了。Vivian不知是从哪弄来了他的电话，将怒火撒在了当事人的秘书的身上，于是Merlin也选择了，关机。

于是他们玩完了。

Vivian的关注点几乎全部放在了他们俩人假装失踪这个问题上，于是Arthur为了安抚她情绪给出了回复，分别为，“我的手机掉马桶里了”和“Merlin也掉马桶里了”。

Vivian勉强相信，但依旧要求见面。

所以还是，玩完了。

他们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答应也不行，拒绝也不行。Arthur不愿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约会，更别说Vivian的父亲保护欲过度，知道后可能会与他决一死战；而没有人会想知道回绝Vivian的下场。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别在现在背诗，Merlin。”

但似乎并不存在能够令他们“生存”的选项，在经权衡后，他们决定从第二个着手，那看上去稍微要好解决那么一丢丢。

只有一丢丢。

方案一，实话实说。

“……”

“换一个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案二，自己已经在和别人约会了。

“你觉得Vivian冷静地接受这个答案的几率有多大？”

“和你减肥成功的几率差不多。”

“有道理，但是，这个月的奖金没了Merlin。”

方案三，假装出柜。

虽然他俩一致认为这是最烂的主意，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我做了一些调查，”Merlin说，“Vivian是本地LGBT组织的活跃分子，在网络上发起过支持平等法案的活动，知道你的事迹可能一感动就原谅你了，只要没有暴露并且能成功地打动她。但还是有一定的风险，比如她可能依旧会抓住你要了电话号码这这一点不放，或者让你公开出柜给组织当形象大使。”

Arthur短暂地琢磨了Merlin的话，“即使如此也比上述方案可行性高多了。至于这些可能会导致的结果，我们只能到时再见招拆招。”

“那这个方案就敲定了……等等，我们？”此时Merlin正在帮Arthur打领结，被这个词吓得手一抖，差些将他一直以来的勒死Arthur的幻想付诸现实。

Arthur轻咳两声扯松些领结，“我需要一个‘男朋友’来增加可信度。”

“那为什么是我？不行，我拒绝，这太古怪了。”

Arthur看上去倒是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不然Leon怎样？”

“不行，他太老实了，绝对撑不到谈话结束。”

“Elyan？”

“Vivian只要动动鼠标就能找到他和女友疯狂秀恩爱的证据。”

“Mordred呢？那个新开的实习生。他能力强也很聪明。”

“不行，他太年轻了，我会告你恋童，Morgana会直接把你从楼顶扔下去。我没法想象你俩在一起。”

“但是……”

“不行。”

此处省略后三十分钟的争论。

“Merlin，我已经把所有我能说的出名字的男性都说了，”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公司，Arthur灌了大半杯水，再说下去也许他需要将Merlin喝掉以解渴，“甚至包括Morgana。”

“不我们一定会找到——”

“Merlin！你已经把所有人都给否决了——甚至都是不同的理由，太老、太年轻、太直了、太弯了、五音不全……可你，Merlin，真的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你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和我待在一起，了解我而不容易穿帮；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有时处理事情的能力很强。就当作是救朋友于水火之中，你要做的只是陪我在咖啡厅演半小时的戏——你别滚眼珠子，一滚就没好事。”

“那我挑眉总行了吧？”Merlin扬起一边眉毛，“你刚刚说朋友？”

“我没有。你又滚眼珠子了。”

“我要两天带薪假。”

“一天。”

“三天。”

“不行。”

“再见，Arthur Pendragon。”

“等等！”Arthur越过桌子去拽住Merlin，将堆得如小山高的文件撞撒了一地，这让他遭受到了Merlin更加笃定的一眼。因为永远是他收拾。

他一咬牙，“三天就三天，只要你别去泡酒吧。”

“我都说了我没有酒瘾！”

于是这个愚蠢的协定就这样成交了。

就这样赚到三天自由身？这划算得有些不太现实。

然而并不是这样。

事实上他应该要四天的。

这生意做得太亏本了。

Merlin现在的感觉近似于见家长。Vivian从坐下开始就等着他俩开口，咬着吸管，热切又期待地上下打量。如果说她马上就要按捺不住将他们生吃了，Merlin都不会觉得奇怪。

满桌甜品没人动，Merlin满手都是汗，几度尝试去甩开Arthur的手——是的，他们正牵着手，准确地说是互相握着，并没有前面那个看上去那么美好。一开始说好的可没有包括肢体接触。Merlin现在认为自己现在亏大了。

就像他起初坚持的那样，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如果是像平常那样拽着Arthur光溜溜的肩膀让他起床、遇到什么事揽起胳膊就跑，Merlin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的。可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个过分亲昵的动作，就连以前的那些不经意的磕磕碰碰都变得别有深意起来了。他忍不住哀嚎，天啊自己居然曾经和一丝不挂的Arthur在浴室里吵了一架……

他紧张得头皮发麻，冷气让脖子起疙瘩，气氛古怪，让他产生错觉认为周围的客人也在屏息凝视等他们其中一人开口，刀叉划在食物上的声音如同宰割前的热身。

“Vivian，”谢天谢地Arthur总算开口了，“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希望你能……平静点接受这个。当然，如果你想要用饮料泼人的话，我特地穿了我不那么喜欢的那件衬衣。”

Vivian放下了杯子，一双蓝眼睛里充满了兴奋，看起来并没有怎样将Arthur的话当回事。

Merlin睨到身边的Arthur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他遇到重要的会议前那样。然后抬起头，毫无畏惧地看着Vivian。

生死攸关的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我不喜欢女生，Vivian。”Arthur说。

当Merlin就要许愿希望这个世界能记住他们的时候，Vivian只是眨了眨眼。

“我不怎么相信你，Arthur Pendragon，”她向后靠去，抱胸看着他们，“隔着张桌子我都能闻到你身上的直男酸臭味。”

“为什么？”Merlin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Arthur明明从头到脚都gay爆了！”

Vivian耸耸肩，“我不知道，就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东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Merlin后悔没有要一个月的假期和在脑内自动形成了一段需要马赛克处理的字母。

在受到如此大的震惊之后，Merlin先是思考了一遍聚酯模塑料生产与成型技术、丁苯透明抗冲树脂装置工业生产技术开发鉴定材料和加氢裂化装置工艺计算与技术分析后，才逐渐回忆起Arthur突然扳过他下巴的手、突然凑近的脸和贴上来的意外柔软的嘴唇。

还有。

突然亮起来的闪光灯。

他们前桌的孕妇从衣服底下抽出了照相机，后桌的嬉皮士从夸张的帽子底下拿出了相机，左边的单身爸爸从婴儿车里亮出了相机，右边的婴儿扯掉了自己的奶嘴……不好意思最后一个并没有什么联系。

刷刷刷地不下十个镜头对准了他们。

然后就是……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注］出自莎翁 To be，or not to be

 

3.Our Arthur is a gay man now

这一切都成为了场该死的闹剧。

当Arthur与Merlin头顶着外套穿过摩肩接踵的八卦记者军团、Vivian以模特走T台的架势跟在后面时，都被字面意思上地闪瞎了。

闪光灯追逐着他们，记者蜂拥而至，话筒不停地捅过来。

“在咖啡厅的吻是有预谋的吗？”

“您的父亲Uthur Pendragon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Merlin Emrys是靠出卖肉体才得到现在这个职位的吗？”

“据说你俩每日在公司秀恩爱这属实吗？”

“您知道有粉丝早在半年前就成立了‘Merthur俱乐部’吗？”

“Merthur大法好！”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你们愿意听听这位终于熬出头的粉丝的想法吗？”

三人低着头，一面躲避这些狂轰滥炸，一面钻进前来救驾的面包车。无论是Merlin还是Arthur都是第一次发觉，在这个紧急关头充当司机的Leon是如此帅气，就连他那看上去像是打理失败的虬髯也在闪闪发光。

为了将他们从一头雾水中解救出来，请让唯一留有记忆的Vivian从那晚的派对说起。

“你，Arthur Pendragon，”Vivian指着Arthur的鼻子，“那晚带着一身酒臭跑来和我哭闹——”

“我以Merlin的名誉发誓，绝对没有‘哭’这一部分。”

Vivian掼来一个不讨喜的白眼，“我不稀罕。如果你再打断，就等着在疑惑里度过余生吧。现在，竖起你的耳朵——”

“Merlin才竖得起耳朵……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在Vivian添油加醋地陈述了当时的情况后，Merli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为了一通电话——一通至今记不起是与谁、为何事的电话——错过了这等好戏。虽然称那导致了如今的糟糕状况的意外为好戏，实在是不应该，但是人生苦短，死之前不妨再乐一乐。

当然假设他再笑下去，死亡可能会被当事人Arthur Pendragon提早了几个进程。

让我们忽视Leon令人心惊胆战的车技，随同正在诅咒酒精的Arthur、快因憋笑而窒息的Merlin、因抓住把柄而得意的Vivian和专心甩掉狗仔队的Leon一起回到那个酒池肉林，哦不，纸醉金迷的夜晚……

Vivian喝着琴蕾，正在与Morgana交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中枢，刚刚Morgana是提了下她的弟弟的仆人还是秘书带来的朋友长得不错吗？同样去回忆那三个男人的名字，在跳过第一个人之后她就放弃了……

啊，不好意思，时间线拉得太早了。稍微快进一下。

“我觉得这里面被下了什么东西。”Arthur压低眉毛，像个傻冒（Vivian说的）一样盯着手中的酒杯，晃了晃，冰块撞得叮当响。对，Arthur，Vivian终于想起他的名字了。就是Morgana说的那个“明明脑袋比屁股大里面塞满的却是鸡腿的傻弟弟”。

他醉得不轻，浑身酒气，双颊红得不像话，灯光照映着眼里的水雾，与酒杯互瞪，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她本想到这阒无一人的露台清净清净，远离里面那群已经被酒精熏晕了的家伙，因此并不打算给破坏了她的计划的Arthur什么好脸色。

于是Vivian将视线移开，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全场酒水里随机放了新型毒品，或者是头皮屑、指甲油、酸奶、番茄酱、狐臭患者在剧烈运动之后的洗澡水……”

“我想我可能喝到了一杯番茄酱，”Arthur搁下酒杯，“可我竟然会觉得运气还算不错。”

他看上去并没有离开的想法。Vivian厌恶酒鬼的第二点原因：这群人绝对是残障。不单看不懂脸色，还听不明语气，只会干些不识趣的让人心烦的糟糕事。

“实话实说，我不太想和你说话，Pendragon。”在瞟了第二眼之后，Vivian难以令人察觉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这个小动作在醉得怀疑香槟是番茄酱的人面前没多大必要，一走了之就好，就算你踹了他两脚也无被报复之虞。

Vivian意识到这一点，打算转身走人，但Arthur接下来的一句话勾着她的高跟鞋将她拖了回来。

“我想出柜。”他郑重其事地回答。他的眉头依旧紧锁，将这句话讲得像正式登台前的预演。

Vivian以鞋跟为圆心打了个转，那双蓝眼睛瞬间如镁光灯一样闪亮，“我听着，亲爱的Arthur，再说多两句。”然后掏出了手机，第一次发现录音功能也可以像个超新星一样闪闪发光。

她讲述至此，作为铁证的音频也被亮了出来。可Arthur幽幽的陈述几乎还没能从里面传出来就被声音的主人掐断了播放，为此Merlin感到十分可惜，十分十分可惜。

“为什么不放下去？”Merlin试图从Arthur手中抢夺手机。当然是徒劳无功的。

Vivian也同样抗议，“嘿，Pendragon，那是我的手机。”

Arthur紧紧地抿住了嘴，他的视线在Vivian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说，“我想起来我说了什么了。”然后他的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将手机抛回给了Vivian。

录音被删除了，Merlin知道。

也许现在自己应该闭嘴。Merlin听得出Arthur字里行间都在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可好奇心永远在作祟，催促着他提出疑问：“你说了什么？”

不出所料地，Arthur带着浓浓的怒气瞪了他一眼。然后他看向窗外，与他们同行的车辆中已经没了发了疯似的追赶他们的记者。

“没什么。就是我说想在日后约Vivian出来详细谈谈，然后发了一大通酒疯。”

Vivian朝Merlin挤挤眼，“还有他有多么多么喜欢那个‘值得他出柜的对象’，打包票你听了之后能起一身鸡皮，我觉得你一定非常想知道——”

“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Arthur用眼神恐吓Merlin闭上他那准备了一打问题的嘴，“那就是理清后来发生的事。为什么你不直接说明发生的事情？”

“因为你们不接我的电话，这让我很不爽。”

“那群埋伏在周围的记者是什么回事？”

“不是我叫的，”Vivian提高了声调，她坐直了腰，底气十足地看着Arthur，然后喉咙动了动。“但可能会和我出门前发了个推特有关……”

“……”

“……”

以上是Merlin与Leon对此事的看法。

最后到了Arthur，他不比前面那两人好多少，筋疲力竭地提出了疑问：“你发了什么？”

“大概就是卡梅洛特大厦有希望粉刷成彩虹色，还有时间地点与大概会发生的事之类的……那个开车的，放我下车。”Vivian倏地往驾驶座拍了一巴掌，吓得Leon一下子紧急刹车。

然后她挂着事不关己的牌子离开，不负责任地留下这三人，尴尬地关在这狭小的铁盒子里。

尴尬至极。

Leon默默地重新发动汽车，缓慢地向前开去。Arthur则一言不发，单手托着腮，目光向着车窗外。

Merlin几乎要郁闷到跳车了。他认为自己绝对算得上是Arthur这个大蠢蛋的朋友，也许Arthur认为一年的时间不够长，不足以让自己对Merlin掏心掏肺，但起码也要做到互相坦诚。而猜不透Arthur心中所想的感觉几乎让Merlin恨之入骨。他想帮Arthur的忙，却又被拒绝于千里之外。

Merlin明白两人之间的身份有多么悬殊，上帝那个偏心的老头子往Arthur嘴里塞了把金钥匙。这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和一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姑娘结婚，继承家业，从护士手里小心翼翼地接下孩子，每年办几场酒会，忙着工作与应酬。反观自己，说不定到退休时连Arthur家的马桶都买不起。生活在父母去世后一落千丈，靠着没日没夜的努力才能吃饱喝暖，邻居还是个离家出走的智利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偷渡过来的。

所以他只是个用来充当挡箭牌吗？嘴唇与手心突然火辣辣地疼。

还有，那个“值得出柜的对象”到底是谁？Merlin认识Arthur身边的所有人，而他不认为其中任何一个有与Arthur有成为情侣的可能。那只可能是在他认识Arthur之前有那么一个人，让这家伙埋在心底至今无法忘怀，而Merlin并不知道他是谁。

以上突然让他愤愤不平起来了。当Leon带着他们避开记者溜回公司而后准备搭上电梯时，Merlin拽着Arthur进了另一部，给了脸上画满受伤的表情的Leon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

“Merlin你在搞什么？”电梯门徐徐阖上，Arthur将手臂从Merlin手里抽出来，似乎刚刚回过神来。

搞什么？Merlin心里的火气还没有降下来，Arthur却还是那副一无所知的样子。Merlin压低了声音，让自己听上去没有内心那样激动，“我们需要一起解决这件事，‘my boss’，被拍的不止你一个人，我被你强吻的照片说不定已经传遍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其实，已经传遍了，我刚刚看了眼手机……”

“……”

Arthur颇为无辜地向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于是Merlin发现，Arthur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练就了一个新技能，那就是用他的一句话把Merlin的一大段话呛回去。

他怀疑自己看到了Arthur眼里的歉意（而且似乎还羼着些其他的东西），在那瞬间他几乎要忘了自己为何生气，光是瞪着Arthur，明明是腹诽了一路的话现在居然连一个字都吐不出。

“公司应该出台一个新规定，那就是不能直视上司，”Arthur瞥过头，“被你盯得瘆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害羞了。”Merlin终于将那些扰人的想法抛到脑后，像平常那样半忍着笑损了Arthur一句。这太傻了，自己为什么要生这个菜头的气？

在听见这句话之后Arthur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再次与Merlin对视，“你就不能少点把我说得像个正处于暗恋期的小女生？”

Merlin耸耸肩，“我倒是没有这层意思，强吻了别人还不脸红的人是你。”

Arthur回了一个白眼。“你就是个白痴，Merlin。”他说。

Merlin也毫不客气地向他吐出了舌头。但随后，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Arthur，你知道我宁愿和你斗嘴。”

“你在说什么？”

“我们需要在你父亲之前解决这个，不管是那晚你到底和Vivian说了什么还是其他的，你都可以告诉我，而不是闭嘴不谈。我们还需要讨论一下解决方案……现在我只想到两个，一个是坦白那个吻只是个玩笑，但实话总是不容易被买账，你还需要个女朋友增加可信度，但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第二个最简单最滥用了，我只需要将责任揽过来，再编点有的没的，过段时间大家都会淡忘了。”

“你觉得我会让你这样做？”Arthur蹙起眉头。现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似乎被泼了墨水。

“可我的任务就是给你解决麻烦。”

“你的任务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当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头虱。” Arthur一如既往地用这种暴力手法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他不容商榷地瞪着Merlin，像是在说他是这个世上最弱智的大傻蛋。

但气氛总归是缓和下来了，Merlin佯装不满地问道，“那我的假期还有吗？”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去喝一杯。”

“你居然还想着喝一杯？”

不，我只是想去寻找一个认认真真地生一次你的气的方法。

可Merlin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说出来，Arthur的手机便不及时地震动了起来。Arthur连忙查看信息，侧脸映着的是柔和的灯光。

他要如何反驳Arthur的这句话来着？

“我再说最后一次，别盯着我，有空就去想过别的办法。Morgana发短信过来了，”Arthur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然后疑惑地抬起头，“为什么电梯这么久都没到？”

“那是因为没人摁楼层。”Merlin想不明白为什么Arthur突然间开始在意被人盯着这种问题，看着他按下大概是Morgana要他们去的那个楼层，心想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乱七八糟。

但没想到电梯外更加乱七八糟。

Lance一见到Merlin就紧张地站了起来，连带Leon、Elyan，齐刷刷地问同一个人，“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就没有人关心一下我？”Arhur气急败坏地拦下正准备给Lancelot一个拥抱的Merlin，屋里的人面面相觑，直到Morgana毫不掩饰地说出真相，“因为我们都爱Merlin，而你是个惹人嫌的自大狂。”

如果不是Leon和Elyan说着一连串“不不不不不”的同时拉住Arthur，他真的有可能会和Morgana在这个场合打上一架。

而本来只是在和Lance解释他不接电话是因为将手机调成静音的Merlin也被Arthur打断。“Merlin和我在一起你担心什么？”他的原话差不多是这样，只是更怒气冲冲一些。

“就是和你在一起才担心，”Morgana一句话甩到了她弟弟的脸上，“你看看你给Merlin整了多少破事？”

当然没人希望他俩在现在决斗，Merlin连忙作为转移话题的那一个勇士站出来，“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怎么了？”

“Lance是看到新闻之后第一时间奔过来的，在大厦外遇到了上班迟到的Elyan，于是我就叫Leon把他们带来这，而我能帮你们解决当务之急。”Morgana懒得再和Arthur费口舌，她看向Merlin，语气平和地回答了Merlin的问题，这让Arthur又白了她好几眼。

“如何？”Merlin关切地问。

Morgana挑眉，“先坐下，我连饮料和点心都准备好了，这种时候当然需要一些配菜。”

“如何？证明这个八卦。你俩明显就是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去约会而是在这里闪瞎我们？”Morgana在众人坐下后换上一副不解的表情看着他们，神情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已经发生了很久的事。

“我才不喜欢这个白痴！”“我才不喜欢这个菜头！”Arthur与Merlin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然后拧过头瞪着对方，“你才是菜头！”“你才是白痴！”

Morgana摊手，“看吧。”

其余几人都捂着双眼赞同地点点头。

“我不敢相信，Lance你居然不站在我这边！”Merlin掰开Lancelot护着眼睛的手，可他又捂紧了双耳。

“对不起，Merlin，但你要知道，你每天的话题就是Arthur，Arthur还有Arthur，我只希望有五分钟不听到他的名字——我没有恶意，”Lancelot连忙和黑着脸的Arthur拉开距离，“只是想说明，你俩真应该在一起。”

而Morgana揽过盟友，“你看，正直如Lance都看不下去了。”

“我不喜欢Merlin。”Arthur直视着Morgana的眼睛，俯身向前，笃定地说，“除非你给出证据，不然我会告你诽谤，让你倾家荡产。”

Morgana也探身与Arthur拉近了距离，中间隔着的那张可怜的桌子的上方火花四溅，“我们是一家人，我的傻弟弟，让我倾家荡产试试。”

Arthur被呛住，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将眼睛瞪得更大。“证据。”

“这不简单。”Morgana将视线放在坐在身旁的Merlin身上，“我喜欢你，Merlin。”

“……啊？”Merlin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弄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给我一个回应。”

Merlin咬了咬下唇，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也喜欢你，Morgana，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好了，”Morgana又重新看向Arthur，“我喜欢你，Arthur。也给我一个回应。”

Arthur板着脸，“Morgana，你不喜欢我。”

“好吧你是对的。”Morgana又戳戳Lancelot，“到你了，Lance。”

“我也要？”本来只想一旁观战的Lancelot被意外地卷了进去，怎奈这气氛让他不敢违背Morgana的命令，“虽然突然这样说有些奇怪，我喜欢你，Merlin。”

“我也是，Lance。”Merlin还是一脸茫然，十分地茫然。

在Morgana眼神的攻势下Lancelot只好又对着Arthur说，“我喜欢你，Arthur。”

“虽然我们不熟，”Arthur撇撇嘴，“但你也还算不错。”

以向后缩身子来降低存在感的Leon被Morgana拽出来，他十分不满，“Morgana，这种话需要在特定的情况下顺理成章地说出来才有意义，你这样做，是在剥夺我们的言论自由。”

Morgana再次挑眉，“你说不说。”

Leon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后选择投降，“我说，Morgana，别扣我工资。”他十分认真严肃地看着Merlin，“这是我的真心话，Merlin，我喜欢你，你是一个好同事和好朋友。”

“你也是。”

然后Leon又向Arthur说了一遍，Arthur也给了一样的回答。

Elyan没能逃过一劫，也被Morgana逼迫着把这句在这种情况下违和感满满的台词说了两遍。

Arthur睨着Morgana，“你到底有何居心。”

“好啦，”Morgana拍了下手，“你们都看到了，我们都可以很自然地像朋友一样地正常地向他俩说了喜欢，这俩人也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了。”

“等等，”Arthur突然感到一丝不妙，“难道你要……”

“Morgana你不可以这样做，”Merlin一下跳到了Arthur的阵营，“这样做是违背做人原则的。”

“无人性的。”Arthur接口。

“罪恶的。”

“丧心病狂的。”

“道德缺失的。”

“令人发指的。”

“Arthur说的对。”

“Merlin说的对。”

Arthur与Merlin坚定地对视了一眼，“你不能强迫我们群P。”

桌子被Morgana喷上了一层咖啡。“谁他妈要逼你们群P？”她嫌弃地睇了Arthur一眼，“你俩这口径统一得太可怕了，是背着我结婚了几年了吗？我是想说，到你俩对互相说了。”

俩人怔住，“我们拒绝臣服于你的淫威之下，这还不如群P。”

“可我们不想和你俩群P！”其他人抗议。紧接着Leon幽幽地补充了一句：“群P也是你俩搞，根本不会有我们的位置。”

“我才不要和这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家伙搞！”

“那你们证明啊。”Morgana耸耸肩。

“……”

“……”

“既然你俩像自己说的那样毫无奸情，那么也能做到互相说句‘我喜欢你’，这句话在朋友之间是很正常的不是吗？像朋友一样喜欢对方，纯洁地，正常地，普遍地，为什么要害怕这句话？”Morgana递去颇有深意的一眼，然后动作平缓地擦着桌上的咖啡，一边说，“除非心里有鬼，一戳破，就会——”

“这不一样，Morgana！”Merlin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几乎要激动地站了起来，“首先，我和Arthur只是普通朋友，这是没错的。但是你已经暗示了我们这么久，这会让我们向对方说这句话时不可遏制地产生紧张感，从而给判断造成严重的误差，使结果有悖于现实。并且，这个‘游戏’就是你为了证明我和Arthur互相喜欢才挑起的，所以你已经猜到了事件会如此发展，引出我和Arthur对对方说‘你喜欢你’时会产生与别人不一样的反应。所以我坚决反对这种官僚主义做法。”

“……这和官僚主义有什么关联吗？”Elyan忍不住问，但被残忍地忽视了。

Arthur向Merlin投去欣慰的一笑，然后正直地看向他的姐姐，“你是个恶魔，Morgana。”

“Merlin，你这通话说得错漏百出，”Morgana面对Merlin，将沾满咖啡的废纸团砸给Arthur，“如果你俩清清白白没有一腿，无论我怎么调侃你们都是没有用的，你会紧张完全是出自于心虚，和我说的话没有半点关系。再加上，已经有了在场的四个人分别说了‘我喜欢你’，这更是让你们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如果你们只是朋友，那么对于结果只有利没有弊。”

“我坚持最初的决定，”Merlin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无法动摇。”

Morgana冷哼一声，“那好吧，这样的话我们都干脆默认了你俩搞地下情的事实，我回家，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她起身准备走人，以一种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听见的声音呢喃，“唉，要知道，在办公室里流言蜚语总是传得特别快，谁又知道哪家报纸会收到Merthur的最新动态的爆料。”

离Morgana最近的Merlin连忙一把将她拉住，“不要！我不能变成那种与上司潜规则的秘书然后在茶水间被八卦的女同事议论！”

Morgana回头，向死死抿着嘴沉默的Arthur挑起一边眉，“你们要说了？”

“说说说，”Arthur认栽，“有什么大不了。”

然后，气氛瞬时像坠入他冰川。

Morgana重新坐下，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你们倒是说啊，怕啦？”

“我只是在等他先说。”俩人异口同声地狡辩，然后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Lancelot有点看不下去了，毕竟这炮灰当得不是那么愉快，“你们谁先说不一样？”

“不，这是不一样的。”Leon言之凿凿地插嘴，“如果他俩真的在互相暗恋，那么先说出来的那一方就会被动地成为告白的那一方。”

Elyan翻了一个白眼，“他俩都调情调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你俩是清白的，那么谁说都一样，对吧？”Morgana朝俩人挤挤眼，“要不然你俩一起说？俩人大男人别像个刚遇到初恋的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

被鄙视的俩人想反驳，但在Morgana透着杀气的眼神里只好咽下口水，然后看向对方，“我……”

“咳……我好像被松饼呛住了……”

“Merlin，你还没动松饼。”

“我的这杯饮料……”

“没毒没过期，别磨叽，Arthur。”

“……”“……”

“干，不就是四个单词吗。”

“是三个。”

“别打岔！”

在不情不愿地磨蹭了十多分钟炮灰们都抱怨着想回家之后，他俩自暴自弃地挤了一句：“我喜欢你。”

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俩人中间的Morgana分别给了俩个后脑勺一巴掌，“给我看着对方眼睛！大声点！”

“我——喜……咳……欢你。”

观众席上的三人交换了眼神，“有戏。”“绝对的。”“开房吧。”

主谋Morgana则捏了一把俩人的肩膀，“哈，终于给了个痛快，你俩立马给我去约会。也可以先开个记者招待会，外面可是还有一群如饥似渴的狗仔在眼巴巴地等你俩发奖金。”

“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吗？！”俩人迅速将疑问的眼光放在其余人身上，后者们则躲躲闪闪，假装忙着四处望风景。

“好晚了。”“我得回家。”“我和你们一起。”光速逃离现场。

“他们搞什么鬼？”松饼被Arthur当成发泄品塞进嘴里，“Merlin！你为啥要脸红！”

“明明是你的更红好吗！我的脸哪里红了！”Merlin跳起来，向门口走去，“我不管，我也要回家。”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那问题解决了吗？完全没有。

4.Merlin's confession

“Merlin，也许你会想看看这个。”

一封电邮弹出电脑屏幕，Morgana的信息，附带几行网页地址。形如一群蠕动的爬虫。

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他在谈话之后就逃离了卡梅洛特，现在是第六个小时，各种各样的讯息铺天盖地而来，巧妙极了，它们共同的特征都是∶都没有正确地解释Arthur与Merlin两人的关系。

Merlin对电子通讯工具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厌恶，这基于他还没能很好地接受有半个网络世界都是Arthur同他的“激吻照”这个事实，毕竟这实在没有1945年时代广场上的“胜利之吻”那样有历史意义。

如果不是Morgana自告奋勇地要给他跟踪报导Arthur的即时消息他才不会开着这个鬼东西。

Merlin点开第一条网址，是一个采访视频。

缓冲过后Arthur的邻居，Annis夫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双手叠放在膝上，正对着镜头不失端庄地微笑。

Annis夫人要为他们正名了吗？Merlin不免有些激动。Annis夫人是名绝对不会凭空杜撰绯闻、无感于八卦并忠于事实的女士，并且与他们俩人交情不浅，一定十分清楚Arthur与他只是欺凌与被欺凌的关系。

记者：Annis夫人，首先十分感谢您能够接受我们的采访。可不可以先请您以一位邻居和朋友的角度，描述一下，Arthur Pendragon在平日是怎样的一个人？

Annis夫人：他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原先我们只是在电梯遇到会打声招呼的朋友，一直到几个月前我的丈夫去世。（停顿）他主动为我提供了很多的帮助。如果不是他，我想我会一直到如今都是萎靡不振的。

记者：那Merlin Emrys呢？

Annis夫人∶（笑）噢，Arthur的小傻瓜。他还给我变了不少的小魔术。

如果此时Merlin口中含着什么饮品，那一定会造成很好的喷溅效果。“Arthur的小傻瓜”？就不能是“Arthur的秘书”或“Arthur的仆人”又或“Arthur的朋友”吗？

屏幕上的Annis夫人看上去却并没有觉得这个说法有什么不对，只是撩了撩耳后的鬓发。

记者∶（强忍激动的心情）他们很亲密吧？

Annis夫人∶这是当然。

记者∶我的意思是说，是哪种亲密？上司下属之间，朋友之间，爱人之间……

Annis夫人∶（犹豫）我不太喜欢对别人的关系评头论足。但他们在我眼里是三者皆有，又凌驾于这三者之上的。当我看到那张照片时，祝福他们两人的心情很快就取代了震惊。我丝毫也不为这个吻感到突兀、古怪，如果你也能在每日看到他俩充满爱意的吵架，看到Merlin为Arthur整理衣服、打领结的样子，看到诸如此类的这两人之间可爱的互动……

Merlin“啪”一声合上了电脑。

不喜欢对别人的关系说三道四还废话这么多！

这大概是Morgana给他发的第（数字庞大得让他刻意忘记）个他与Arthur的恋爱证据，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下一条：

“爆炸新闻！爆炸新闻！Arthur Pendragon在某派对上脱裤纠缠Merlin Emrys照片流出！点击此处下载！”

Merlin又“啪”一声合上了电脑。

他几乎崩溃地退出了网页，肚脐眼也能猜出剩下几条地址的内容，Morgana的话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个想法——

“Merlin，告诉我，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真的就像一部纯爱文学作品一样吗？真是太可爱了.XD”

原谅Merlin此时无暇顾及Morgana无处安放的少女心。他敲下∶

“你不是要告诉我Arthur的动态吗？说实话，Morgana，我并不是不放心Arthur应付Pendragon先生与董事会的能力，我只是担心他需要人支持他的时候我不在那；当然了，也许你在，Leon在，Elyan他们在就足以，但是……还有Arthur个菜头完全不清楚他的那些小零食在哪，他一找不着东西就乱撒脾气这点你也是知道的，就像上次他以为我去泡酒吧……啊这些都是废话。总之，George在那的话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希望他能记得往Arthur的下午茶中多加一勺糖，还有今天是他定的炸鸡腿日。Arthur现在怎样了？”

他读了两遍，对这冗长（还有些暧昧不清）的内容不满，只好全数删尽发去一句∶

“Arthur现在在做什么？”

改后内容简单明了，不会让Morgana看出什么端倪……不对，是不会让Morgana再误会什么！

Merlin坚信是那些说得头头是道的绯闻搅乱了他的脑子，而旅馆过于绵软的床也为这贡献了不小的功劳。

然后他默默地趴在由三四个叠加在一起的枕头上等待着。Arthur现在在做什么？显示屏上的时间告诉他现在已经进入午夜，那大概是从床褥与夜宵之间二选一了。但鉴于研究对象是Arthur，他会蜷在被子里吃夜宵也不奇怪。

他今晚应该是睡在公司？

夜宵是拉格送柠檬鸡？

Morgana的回复∶

“Arthur在一个多小时前就被Uthur叫去了办公室，到现在还没出来。十分抱歉Merlin，我只顾着看你俩被挖出的八卦了（现在的网友堪比半个Sherlock Holmes）。

我想情况不太妙，里面只有故意压低的争吵声。

PS，不用回复了，等我电话。

Merlin焦急地等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手机铃声才想起来。

虽然看不见Morgana的样子，但她焦虑、烦躁的声音让Merlin的担忧又加深了一层。他的脑子里正嗡嗡作响，将电话那头的话听了又忘。在Merlin任职于卡梅洛特的这一年里Uthur从未与Arthur有过像现在听起来这样严肃的谈话，在事情刚发生时他们只想过如何去解决这件事，却没有想过会在Uthur那发展得如此严重。

他会丢掉工作？也许吧，为了澄清这件事，他在一开始就应该这样做的。

“Merlin？你还在听吗？”

“我有些出神……你讲到哪了？”

Morgana用短暂的沉默代替了叹气。她试图用轻松一些的语气说话。但似乎并没有取得太明显的成效。

“是我在电邮里说得太夸张了，你不用太担心这个。我将前面的内容简单地向你复述一下∶Uthur将他的‘王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不会允许一丁点风险向他开玩笑。但我也不知道为他会和Arthur谈这么久。我厌恶极了Uthur为了公司的生存与发展而使用的手段，如果他要拆散你和Arthur——”

“不要再将Arthur和我说成一对了。”Merlin打断她，“但你之前说的是对的∶我们只有弄清楚我们之间的事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也可能是因为看了太多你给我发的打着‘Merthur’标题的东西造成的影响……我现在只知道我是真的，真的需要和Arthur谈一谈——面对面地。”

意外的是这段话中不知是哪一句话具有神奇的力量，将那头焦躁的Morgana点亮了，“你和Arthur之间真的有什么？虽然我之前说的都不是玩笑，但听到你说这个真的让我——Arthur出来了，你需要我将电话给他吗？”

这个插入着实让人尴尬。

Merlin本想说自己还没有捋清思路、没有想好要和Arthur说什么，而且想要向Morgana表达的仅是“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让大家都误以为Arthur和他在谈恋爱”，但阻拦的话硬是梗在了喉头，像块该死的鱼骨。

他还十分不及时地想起了Arthur是如何支支吾吾地说了那句“我喜欢你”，即使两人都是被逼的，依旧让Merlin双颊发烧。

他已经听到了Morgana招呼Arthur过来的声音。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干脆直接挂掉了电话。

然后又将自己投回到枕头堆里。

“我建议你在闷死自己前起来。”

“……”

“……”

“？？？？？？”

“你是已经完全忘记我的存在了吗Merlin？”Lancelot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还是应该说，‘Arthur的小傻瓜’？”

“闭嘴。这个一点也不好笑。”Merlin坐起身，揉揉脸，抬起眼睑瞟了Lancelot一眼。

……说实话，他真的忘了。

“你现在和Arthur Pendragon的距离可是要比你和我的要远的多，我们俩的友谊真是令人艳羡。”Lancelot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丢给Merlin，与他面对面地盘腿坐下，“为什么你就不能直面现实呢，Merlin？”

Merlin扯开拉环，“你这话说的比地铁口的那个灵媒还吓人。”

“为什么你觉得这很吓人？”

“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那个灵媒？”Merlin灌了一口啤酒。为什么自己要在睡前喝酒？陋习，这是陋习，一定是Arthur传染给自己的。“她说，‘咳咳，年轻人哎，我看到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将一个非常亲密的朋友谋杀在酒店的房间里，你需要面对这个现实……’”

“噢，那我现在也觉得有点吓人了。但是在你谋杀我之前，我想说一句遗言——承认你对Arthur Pendragon是什么感觉吧，Merlin。行了，我可以死了，你动手吧。”Lancelot笑笑，敞开手臂，“我这算不算得上为大义赴死？”

Merlin白了Lancelot一眼，没有回答。

“嘿，你不能够这样逃避问题。”“你说我逃避问题？”

“你哪里没有在逃避问题？”Lancelot说了一句他不该说的话，Merlin看着Lancelot那副自讨没趣的表情，莫名火大。

他死死地拧起了眉头。

“第一面，光是第一面我就不喜欢Arthur，我说他是混球，你还记得吗？那接下来这一年呢，他很好，他真是棒极了，我爱这份工作，爱得发疯。他是个英国绝佳的好老板，你知不知道他连我去不去酒吧都要管？

“他每天做的就是把腿搭在办公桌上，‘Merlin，我渴了，Merlin，我饿了，Merlin，我还要再睡十分钟，Merlin，我的衣服脏了，Merlin，我找不到我的袜子了，Merlin，我想体会一下你们的平民生活，陪我去街上逛逛——’

“刚开始工作不久，我和同事——曾经的同事——Freya交换了手机号码，才过了几天Arthur就把她调到了英国的另一头，我真的认认真真地有怀疑过他是个变态你知不知道？

“现在的形势也正是我想要的，毕竟被Morgana他们调侃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够让大家都来提醒我我和Arthur是怎样的一对‘最佳情侣’了，不过是被狗仔队追着跑，把你的隐私都挖出来，逼着我躲在这个鬼地方喝啤酒，像个娱乐话题一样被拿来开玩笑，不用Morgana去说，全公司的人都会以为我被潜规则了——”

“Merlin，Merlin，冷静一下，”Lancelot轻轻捏住Merlin的肩膀，像是这样就能制止住他的颤抖了一样，“你有点歇斯底里了，我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有这么讨厌Arthur，讨厌这份工作，那就辞职怎么样，为了澄清谣言你也是要辞职的是吧？”

“不，我不能。”Merlin摇摇头，捏着啤酒罐的手指都发了红。他看着Lancelot的眼睛，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不知是这灯光的缘故还是他的眼眶真的在发红，Lancelot有些不知所措。Merlin微微颤抖的眼睫毛下呈现的蓝色如同被打破平静的湖水，里面有不明的暗涌，狂澜要来了，来得汹涌。

“为什么？”

……为什么？Merlin曾找不到答案。或许说，他曾不想找到答案。但他现在认命了，缴械了，他像是快要窒息了一样地吸气，闭上了双眼，然后睁开。

“因为我很自私，Lancelot。”他的双肩塌了下去，“你看，我都没办法离开他几个小时，而我一点也不想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那个混球。”

5.Us

他选择离去。

这是一个长假，Merlin这样告诉自己。

他在次日登上火车，驶向远方，只提了一个行李箱，草率得如同一场逃亡。

Lancelot有他家的钥匙，他会在Merlin安定下来之后将剩余的一些用品邮寄过去。感谢他一直保持着家里的整齐洁净。

在火车上，Merlin倚着窗，在键盘上反反复复地敲了几个词，又删除，手指随着车身颤抖，他给Arthur的备注“皇家屁股”晃得刺眼，害得他连条短信都写不好。那封辞职信倒是已经以邮件的形式发送了过去，没有含糊其辞，全然的公事公办。

不辞而别是种十分卑鄙的行为，Merlin这样认为，可他冥思苦想了许久，连句开头语都组织不好。

他叹了口气，还是等一切变得风平浪静之后，再回去和Arthur道个歉好了。一定要认认真真、发自肺腑地和他道歉，即使他又气急败坏地乱挥拳头。但如果Arthur要向他砸东西的话，他还是会躲的。

诚然，他不会去标榜自己的做法，但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假设风暴中心之一消失得无迹可寻，那么独角戏有什么意思呢？这个曾经的爆炸新闻很快就能被人们淡忘，又有哪一段绯闻故事是能够源远流长的。

他在一个偏远的小城镇下了车，在一幢家庭旅馆暂住了几天。

在这段时间里，他所有的通讯工具一直处于黑屏状态。当一个人心烦意乱到某种程度时，切断与外界的联系的确是个又消极又实用的方法。

而当地居民有着小镇独特的善良，虽然也八卦好奇，但也算是没有过分侵犯这位陌生来客的隐私，各自活得自在，俨然一个乌托邦。

Merlin很快又拾起了以前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摄影，随笔，他都快忘了自己曾有一个流浪诗人的梦了。他无所事事了几日，花了不少时间去泡镇上唯一的一家书店，闲翻小说、散文、诗集、烹饪、育婴……这里倒是五脏俱全，什么也不缺。

于是Merlin在书店找了一个临时的工作，虽然他很清楚留驻此地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但还是想为自己找点事来做做。

这次的老板与Arthur Pendragon截然不同——一个寡言少语的老人，但骨子里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总是想活的年轻，疯狂地痴迷于爵士乐，这对于Arthur来说可是一种折磨。

思来想去，Merlin去租了一间临着花园的居所。两房一厅，一点Arthur的味道都没有。但租金便宜得吓人。他通过电话亭通知了Lancelot将他的杂物寄过来，没几天就到了，里面还夹着一封信。

里面写了真心实意的问候，承诺不会将Merlin如今的所在地与任何人说，Merlin原来的房子已经转租，工作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他还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近况，如Merlin所想的那样，媒体已经对深挖他俩的感情失去了热情。但让Merlin略略有些失望的是，Lancelot没有将过多的笔墨用在Arthur身上。

“说不清”，Lancelot是这样一笔带过的，“你见到他时你就会明白了，你还会回来的，对吧？”Merlin不怪Lancelot，毕竟Arthur与他从未太熟络。

Merlin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惬意。

他的白天几乎都在书店里度过，即使只有他和老板两人负责营业，工作也不繁琐。总有几个客流极少的时间段，让他能够缩在收银台，全心全意地将自己泡在书里。

有次来了位金发碧眼的顾客，将Merlin吓得一个趔趄。他的眉眼还真的和Arthur有些相像，诡谲的很。但，众所周知，Arthur是从来都不会来书店的。

不用去书店上班的时间便在小镇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他感到自己似乎提前过起了退休生活），相当地游手好闲。有时会在报亭见到印着与卡梅洛特有关的消息，他便盯着脚尖，往另个方向匆匆走去，路上的小石子被踢的嘚嘚响。

值得一提的是，Merlin又与一位新邻居建立起了友谊。

住在楼上的Gwaine，自来熟，有胡渣，及肩长发，一副落魄画家的模样；一喝了酒就会走错楼层——也就是说，每个晚上——用不合适的钥匙在Merlin的房门锁孔里乱捅，后者只好每天都无奈地请他来杯醒酒茶；喜欢吃苹果，一口能咬掉一半，附带清脆的咔嚓一声。

Gwaine很多话，比Arthur形容的Merlin还要唧唧喳喳。但他并不多事，大概与Merlin从未见他绕着哪位美人转超过两天有关，自顾不暇，忙着从恶龙（无聊的生活）爪下拯救公主。

这里寂静的夜晚总是给人整理过去的欲望，微风细雨飒飒，窗外的英国栎也齐齐作响。某个夜晚，他端起相机翻看，发现自己都忘了原来里面存了这么多的照片，有他，Morgana，Lancelot，公司里的同事们。还有各种各样的Arthur。

认真工作时托腮撇嘴的Arthur，与人嬉闹时仰头大笑的Arthur，熟睡时半张着口、眼皮微微掀起的Arthur。无论是会议上还是派对上他都是众人的焦点，没有谁的视线离得开。

他甚至都开始想念Arthur扯着嗓子叫他的名字的模样了。

于是Merlin突然间想起他现在的生活是Arthur提及过的，曾几何时还赐福一般地说要将Merlin也带上。如今他在这了，Arthur不在，回去后他一定要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炫耀一番。

又突然地，他在记忆的长河之中醒过来，四下阒无一人，心情不免凄怅。

自然，他是想念Arthur的，甚至比他当初想象的那样更要命。每每将他摆在崩漏的情感的面前，便似乎赤条条了，如同初洗的婴儿，一览无遗。

那就不想了，盖被子，睡觉。

他熄灯，闭上眼睛。苹果被Gwaine吃完了，明天要买；好想Arthur，买完苹果顺便将他的照片打印出来罢。

于是Merlin真的这样做了。

他挑了最“Arthur”的那几张，还有一些大家的合照，花了一整天在客厅摆弄了面照片墙出来，正对沙发，靠窗，午后的斜阳能完美地映在上面。

他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窗帘被拉开时，阳光如溶金般洒在Arthur的金发上的样子了。

Merlin颇有成就感地盯着它看了很久，满意地拍了张照。

那么，摆出来便一定是会被人看见的。Gwaine当然就是那个首当其冲的家伙。

Merlin已经在这住了半个月了，没等Gwaine把钥匙卡里面就习惯性地打开了门。

“要不要喝杯茶？”其实这不是疑问句。

“哇，你买了新的苹果啊。”Gwaine顺手抓起了一个，舒舒服服地跌坐在沙发上。

他一下子就被那些照片吸引住了，又跳起来，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上面的陌生的脸庞。原来这就是Merlin以前的圈子。

“Merlin，”Gwaine提高了音调，“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Merlin自然清楚Gwaine指的人和他在打的小算盘。“不是。”

“唉，我想也不是。那我能不能要她的电话号码啊？”

“不能。”

Merlin能想象出Gwaine失望地拉低嘴角的样子，但他是绝对不会出卖Morgana的，绝对不会。

Gwaine的声音又传了过来，“Merlin，那这个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Merlin吊了吊嗓子，“谁？”

“金发，长得很帅但是没我帅的那个。”

Merlin犹豫了，胸膛里久违地乱响了好一会，砰砰砰。

“是。”他最后开口说。

然后Merlin紧张地竖起耳朵，想听到Gwaine的反应，但什么也没有。他一定又开始盯着Morgana的照片看了。

泡好茶后，Merlin和Gwaine又闲扯了一会，突然想起两人明早都得上班，便互道了晚安。

Gwaine想再研究一会Merlin的照片，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面地接触你以前的生活。”

Merlin转身去清理茶具，他怎么研究也不会让Morgana或Arthur冒出来，随便看好了。

然而过了一会，有敲门声。

谁会在这个点来？Merlin疑惑着。即使是像Gwaine一样走错了，那也不会敲门啊。

“我帮你开，正好该走了。”Gwaine的声音再一次传过来。

Merlin嗯了一声，只要不是变态杀人狂，能有多糟糕。但他还是甩甩干手上的水珠，向门口走去。

他刚走到拐角，一种奇怪的感觉倏地如同电流一般从脚底蹿到了头发丝尖。

“Merrrlin，”Gwaine惊呼了一声，“你的男朋友来了。”

Merlin从拐角踏出来了一步。他每一条血管里正奔腾着的血液如坚冰凝固，温度骤降，随后一股浓酽的欣喜如洪流般灌满了他的全身，几乎将他冲散。

他曾经、如今都这样熟悉的Arthur站在门前，头发大概是被来时的风吹得紊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拨弄。他笔直地站着，双手垂在裤袋边，愠怒、不解的视线越过了Gwaine的肩头，捆住了Merlin。

Merlin被桎梏得动弹不得，慌张地看了看Gwaine，又看向Arthur。

噢，上帝，这太糟糕了。不是他想的那样。Merlin一阵头痛。他都不知道该先解释什么好。

“Arthur，听我说，”他好久没有说过这个名字了，生疏地吞了吞唾沫，“不是这样的好吗？”

“不是怎样？”Arthur挑衅的眼光在两人身上跳跃，Gwaine识相地退回到了客厅，尴尬得无处躲藏。

“你没有莫名其妙地消失半个月，还是你和这家伙一点关系也没有——顺便说下，我不关心——或者，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这个……”他太久没有和这个混球拌过嘴了，一时间找不到插科打诨的方式，“除了第一个，其余都不是。”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Gwaine突兀地叫了一声，马上又噤了声。

Arthur看着Merlin，一步一步地走进屋子里来。

完了完了，他要过来了。Merlin想。他捏紧了裤子，悄悄地擦净手心的汗。

“你欠我一个解释。”Arthur抱着手臂，微微歪着脑袋，不容反驳地抿着嘴。

Merlin都快退进墙里了，Arthur的蓝眼睛近在咫尺，他马上心虚地挺直了腰，“嘿，我那是迫不得已，准备一回去就向你解释的好吗？”

“哦，你迫不得已和别人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对……啊？你说什么？”

Arthur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呼吸沉重地打在Merlin的鼻尖上。他飞快地翻了个白眼，“Merlin，在这半个月里你的智商还是一点都没有长吗？！”

“呃……大概是？”

“白痴。”Arthur一点也不客气地骂了一句，然后瞪着Merlin，“你知道我当初和Vivian说的是谁吗？”

未来得及回答，Merlin随后感受到的，就只剩一只突然按住他的后颈的手、Arthur突然覆上来的唇、和Gwaine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沙发缝里的尴尬了。

FIN.